翁振新
福建莆田人。中國美術家協會第七、第八屆理事,福建省美術家協會名譽主席、原主席,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、博士生導師、原院長。第九、第十次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代表,第七、第八次中國美術家協會全國代表大會代表。
翁振新惠安女題材的國畫作品曾入選第七、八、九、十、十一、十二屆全國美展。國畫《磐石無語》曾獲全國首屆中國畫人物畫展覽最高獎銀獎。
磐石無語 170cm×190cm 1996年
題記
翁振新先生長期潛心于高等美術教育、中國人物畫創作與理論研究,其作品融寫實和象征為一體。他深入研究海峽兩岸人文資源與文化生態,并將這些研究融入寫意人物畫創作,注重反映現實生活和地域特色。他的人物畫追求生動、遒勁、骨氣,或一瀉千里、自然灑脫,或情景交融、凝重深遠,把海峽兩岸的世代滄桑凝鑄成一幅幅史詩般的圖畫。
翁振新先生善于融合中西,兼取南北,無論是巨制還是尺幅,無論是主題性的宏大敘事還是對唐詩宋詞的現代演繹,都顯示了雄中寓秀、穩健豪放的新寫實風格。他關注惠安女的生存空間和心理狀態,擅長表現惠安女的閩海意韻,表達對惠安女生命存在意義的終極思考與人文關懷。
翁振新 翁東翰 郎當紅軍妹支前 220cm×380cm 2011年
《藝品》:請簡單談一談您的從藝之路,在這條路上有沒有什么事情是您特別難忘的?
翁:我從小喜歡畫畫,有過上山下鄉的經歷,后來進入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。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是福建省最早的美術院校,謝投八、楊啟輿、謝意佳、高一呼、翁開恩先生都是我的老師,他們的教育理念對我的從藝道路影響深遠。他們在教學過程中,特別重視扎實理論基礎,同時進行美術創作,也叫“以創作帶基礎”。我到浙江美術學院(今中國美術學院)進修時,如饑似渴地吸收浙派教學理念和創作思想,對線條特別著迷。在浙江美術學院,我得到方增先、李震堅、周昌米、吳山明、顧生岳先生的指導,雖然在浙江美術學院學習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年半,但這為我日后人物畫創作打牢了基礎。說到難忘,我想起一個細節:我從小有個習慣,用左手畫畫,右手寫字。當時浙江美術學院的徐永祥老師交代我的班主任周昌米:“你讓振新也用右手畫畫,因為書畫同源嘛。”那時讓我用右手拿毛筆畫畫,我感到非常別扭,但是現在來看要謝謝我那兩位老師,我現在右手勾線造型反而比左手熟練,還練就了“左右開弓”兩手都能畫的本領。我的藝術風格,實際上都是從浙派藝術衍生出來的,后來吸收了一些西方藝術,形成了現在的個人藝術風貌。我的作品《無聲的輝煌》和《磐石無語》都是那個時期創作的。
穿越 178cm×192cm 2009年
春江花月夜 68cm×136cm 2005年
《藝品》:東晉畫家顧愷之說,“凡畫,人最難,次山水,次狗馬。”人物畫對形體結構比例的要求較高,現代服飾的短衣窄袖更是給寫意人物畫的筆墨表現出了大難題。您是如何審視寫意人物畫獨特的認識方法和表現方法的?
翁:其一,“意”是寫意人物畫的內在特質,也是寫意人物畫的核心。寫意人物畫重在傳神寫意,有強烈的抒情性,它不拘泥于諸如比例、透視、結構、解剖、光影、色彩、質地、肌理等的如實描摹,而是特別重視主客觀統一的意象表現,即以形寫神,情景交融,調動包括夸張、變形、取舍、隱喻等各種藝術手段去強化對象的內在本質。寫意人物畫也有強烈的創造性。就畫面經營來說,是平面空間意識,不受焦點透視和客觀景物的限制,為了表現畫家的思想意圖、審美情趣,甚至可以根據畫面需要,突破時間空間的制約而進入更為自由的境界。如把不同時間的人物、景物有機地組織在一幅畫面中,或在一幅畫中展現情節的持續發展,不受科學透視的約束,自由而能動地表現對象的形體和空間,而詩、書、畫、印之熔為一爐,又使畫面產生特殊的效果,給人們留下咀嚼、體味的余地。
其二,“寫”是寫意人物畫的外在特質。寫意人物畫有獨特的筆墨情趣,追求的是情趣和神韻,有強烈的書寫性,強調把書法精神和筆法運用到畫法中去。寫意人物畫主要依靠筆墨變化來表現人物形象,筆墨需出神入化,以一當十,除了表現一定的物象結構,還具有不依存表現對象的相對獨立的審美價值,如韻律美、節奏美等,這些是構成寫意人物畫韻味情趣的主要因素。在筆墨形式美中,線是構成筆情墨趣最基本的決定性的因素。線是經過高度提煉了的美的精華,線中凝聚了大自然的各種美和力的因素,凝聚了畫家的情感和氣質。寫意畫的筆墨之所以富有審美價值和感情因素,很大程度上在于它融入了中國書法藝術之美,吸取了書法藝術以點線結構表現感情的技巧,在描繪客觀對象風神骨氣的同時傳達出畫家的主觀精神和觀念意味。無怪乎有人說寫意畫是狀物的書法,是書法的狀物。
冬雪 68cm×136cm 2014年
待發 96cm×178cm 2015年
《藝品》:我們都知道惠安女是您的繪畫的一張名片,一提到惠安女大家都會想到您。您當初為什么選擇惠安女作為您創作的主要題材?
翁:我很早的時候就想到要在繪畫上打造一個品牌,我不能什么都畫,我認識的很多人都是多面手,山水、花鳥、人物俱精,但是我覺得多能不如獨詣。藝術家創作要有一個主要題材,每個有名氣的畫家都有一個亮點,有一個屬于他們的標簽。我曾到莆田和龍巖尋找一些創作題材,都未能找到自己心目中所希冀的圖式。到了惠安后,惠安女獨特的服飾深深吸引了我,特別是夕陽西下時,惠安女身著鮮艷的服飾,三三兩兩挑著石頭走過沙灘,那場景美極了。越深入觀察惠安女,就越發覺惠安女身上有一種剛柔并濟的氣質。她們的美不是浮光掠影式的,而是有深層的社會文化結構在背后支撐著的。立足于這樣的文化背景,我開始了我的惠安女系列繪畫作品創作。
五色石 96cm×178cm 2008年
耕海 97cm×180cm 2015年
《藝品》:您為什么自稱是“游擊隊”?
翁:我也是經過學院一番訓練出來的,我經常自稱是靠速寫起家的“游擊隊”,習慣于打“游擊戰”“運動戰”。我一直認為速寫是特別重要的,正像散文是文學的輕騎兵,速寫則是繪畫的輕騎兵。因為速寫作為一種最簡便快捷和最具激情、生命力的繪畫手段或繪畫形式,能讓我們敏捷地把握物象整體關系,概括地、快速地捕捉對象的主要形態特征。而由于速寫對象往往稍縱即逝,這就鍛煉了我們憑記憶和想象再現和創造形象的自由造型能力,恰恰可以彌補素描等其他基本功訓練的不足。
陽光節日 180cm×194cm 2012年
《藝品》:歷史上哪位藝術家對您的創作產生過比較深遠的影響?
翁:在繪畫上,黃胄對我的影響比較深遠。一是造型,二是筆墨。黃胄重視速寫,這意味著不宜把素描畫得長達幾個月。對于國畫人物創作來說,最重要的是自由造型能力,中國畫尤是如此,要直接進入創作。黃胄的繪畫現在看來還有一種沖擊力,他的繪畫脫開了傳統繪畫中各種描法的約束,以先入為主的筆法,靠自己的感覺隨機揮就。這樣創作一開始從筆墨上看會弱一些,可以通過進一步的傳統筆墨學習,不斷臨摹古畫和練習書法來彌補筆墨上的不足,進而漸漸形成自己鮮明的風格。這就像人吃飯已經吃得半飽,就有體力來做其他事情一樣,亦即“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”的道理。這就是黃胄對我的影響。
趕海 97cm×180cm 2015年
《藝品》:您在藝術道路上堅持的原則是什么?
翁:首先,在藝術上我認為一定要樹立自信。向古人學習是必要的,但還要有一種超越古人的勇氣和精神。其次,要樹立自己的審美標準。我們要有自己在文化上的自律,從福建乃至世界美術的發展規律中探索出未來繪畫的發展道路。我覺得藝術思想和藝術理念的獨立在當下顯得非常重要。
(原刊于《藝品》2024年第2期)